厚實的手掌包裹住他的,十指交握,身旁的他傳來的體溫炙熱,暖的很幸福。

  卻只是存於夜裡,窄小一方天地的小小幸福。

  待天明,他又是武林的中流砥柱,運籌帷幄,神機妙算﹔而他也是白蓮身後
默默的戰力,暗地守護。

  守的住現在,但能守住多久?每一步踏出都是刀光劍影,腥風血雨,他們流
過的血,流下的淚,只能待夜裡自己慢慢品嚐。

  他吻著,嗅著那人他身上散出的清香,輕輕地,將他擁入懷中。


  『我累了。』

  並不是後悔,也不是厭倦,只是單純的……想離開這樣的生活。


  「那,出去走走?」他說。

  彷彿理所當然,又或是早已安排好的,笑著說。

  然後將耳貼著溫暖的胸膛,傾聽令人安心的心跳,沉入夢鄉……


--


  「我會照顧自己。」將包袱交付給他時,儒者特地慎重地承諾。

  他遲疑了下,還是搖頭。

  『我放不下你。』

  「行了,又不是娃兒,放心去吧。」儒者故意拉大了笑容,用閒話家常似
的語氣道:「到哪兒,稍個信回來,就當作我們一起去了。」

  可這一去不是三五天,三五個月,甚至三五年……

  他想拉住他的手,但儒者一躲,推著他的背推出大門,他硬是轉身,抓住
儒者的腕。

  「你不回來了嗎?」儒者低下頭,問。話裡帶著細不可聞的泣音。

  他直覺,搖頭。

  「那麼,」手覆上他的手,握著,「去過你想過的生活,我就在這裡,等
你。」


  「就算聽到我的消息,也別回來,你相信我的能耐。」笑,如同他一天十二
個時辰都掛著的微笑,卻笑不進肉裡的。


  而他還是下了山,離開居了不知多少年的地方,開始一步步,一步步的流浪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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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「素還真……」路人開始閒聊著。

  有人狂飲一杯茶,像是清好了喉嚨,大聲的嘆:

  「啊……那真是激烈的一戰……」


  「但怎麼不見葉小釵……」於是話題一轉……

  「…………若有他,素還真也不會……」路人嘰嘰喳喳,語不休。

  「……那時就不見了…………」

  「……真希望刀狂劍痴重現哪。」


  一開始,四處都聽得見,疑惑的、可惜的、抱怨的。

  然後漸漸地,越來越少……越來越少……


  「……素還真……一頁書…………」

  「……素……重傷……」

  「……藏龍,一定……重出……」


  一開始,素還真的名字後總跟著葉小釵,漸漸地,越來越少……

  然後有一天,他就像消失了一般,傳說的神人還在謠傳,傳說的劍聖已被
淡忘……

  就像是原本相扣的一對飾品,剛拆開時不習慣,久了卻也自然而然,各有
各的風趣。

  就沒人再想起那原本是多麼契合的一對了。


  他聽著,也像是聽著街坊巷弄茶餘飯後的事兒,將一紙書信塞進鳥兒腳上
的竹筒裡,手一揚讓牠飛去。

  其實他也知道,這鳥飛不到牠該去的地方,找不到牠該找的人,但他仍是
寫信,稍了去。

  幾年下來的習慣,就算後來鳥兒每回都原封不動的帶回了竹筒,他還是一
封一封,在每個落腳的地方留下書墨。

  然後寄給遠方的那個人。

  可能在山路上,可能在戰場,可能暫時藏匿,可能在房裡徹夜,思索迎擊
敵人的計謀,甚至身陷囹圄,不變的是……都身在江湖。


  「唉,若是當年……劍痴尚在……」路人嘆氣。

  「別提了,人都不知道在哪……」


  他笑了笑,轉身餵草牽馬,上馬。將行囊繫緊,腳一夾,答答離開了
這地方。


  就像是聽著別人的故事,那血淚的、慷慨的、悲壯的,再也與他無關。


--


  「你聽說了嗎?」

  「什麼?」  

  「素還真啊……」

  「…………死了。」


  劍客將馬繫在樹上,走進裝潢華貴的當鋪。

  往檯上一放,一對古樸陳舊的刀劍。

  「這個啊……」店老闆湊近了刀劍細細觀視,再抬頭看著劍客。

  「又一個被錢逼死的好漢,我優待些給你這樣。」冷笑,伸出三根手指。

  劍客不說話,默默拿了三吊錢離去。


  「葉小釵啊~~~!!」濃濃的鼻音嘶喊,叫住前方不停步的背影。

  「葉小釵,哩但基咧啊~~!」呼呼呼……追上了,追上了,秦假先氣喘
噓噓的撐在樹上,身後跟著追上兩個小弟,其中一人背上還背著一對古樸的刀
劍。

  「葉小釵,我們終於找到你了,這麼多年你是跑去哪裡藏龍啊……」秦假
先邊說,滿眶心酸淚忍不住就要落下。

  「嘿呀,要不是大仔算帳的時候看到這副刀劍,溫割嗯災哩ㄟ生死咧。」
業圖靈轉身現出一對刀劍,

  葉小釵拔劍,在地上寫下。

  ”辛苦了。”

  「免客氣啦,我也知道你故意放線索給我,阿你如果有事直接吩咐就好,
還那麼拐彎抹角。」也不知道跟誰學的……害他看到刀劍時嚇的心臟給他停住
三分鐘多,險險就「挫」起來。那個管店的眼睛真正給他多生的,等他閒下來
絕對要給他好看。

  秦假先順了順氣,看葉小釵在地上寫下:

  ”素。”

  「嗯免想嘛災,那嗯系依哩耐ㄟ出現。素還真喔……」秦假先難得的搖頭揮
手,一付難以挽回的模樣。


--


  在前往找你的路上,我一路回憶,回憶這一趟旅途。

  其實我一直沒遠離你,遠離你在的江湖。

  走的多遠,都聽的見;走到哪裡,也以為你陪在身邊。


  『你玩過火了。』抓起床上那人蒼白冰冷的手,用自己的體溫溫著。

  那人眼閉著,不自覺用唇角勾起一朵不知是為難,還是欣喜的微笑。

  他該歡喜重逢,或是惋嘆他又踏入這是非之境?

  『你送我離開,想我遠離抵著刀劍的生活,自己卻不守承諾。』話裡責備,
動作卻輕柔,摩搓病白的手。

  『如果白蓮註定生在江湖裡,那葉也是。』

  (蓮是白蓮,葉不必是蓮葉。)那人虛弱的,依靠微弱的心語傳話。

  若不是他,葉小釵早該閒雲野鶴,而不是被困在狹小的武林中。

  葉小釵搖頭,『你說過,沒有葉子的蓮花,不能獨活,記得嗎?』

  素還真沉默,閉著的眼角閃出水光。

  『我慶幸,能做你的蓮葉。』


  (為什麼回來?)走了,就不該回頭。

  『因為你在這裡。』


  蓮葉,是為得守候蓮花盛開,儘管四時更送花開花落,綠葉依舊挺立水中。

  若池裡不再開花,那葉又有何用?又有何用?

  走得再遠,都會想起池裡一朵清香白蓮……


  『你欠我好幾封信。』他突然笑起,像是抓到那人什麼小把柄,『我等你養
好傷後,一封一封的還回來。』

  (小釵……)他的傷……

  『不然,就一起到陰曹地府去,等你回信。』

  (……)

  『無論如何,我陪著你。』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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